2007年8月5日 星期日

銀簪子

導演:蕭菊貞
2000/台灣/colour/16mm /90mins
紀錄:2000金馬獎最佳紀錄片、2000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台灣獎、2000台北電影節獨立創作競賽紀錄類提名、2001年度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優等作品、2001瑞士尼翁真實國際紀錄片影展國際競賽、2001第六屆韓國釜山國際影展Wide Angle觀摩、2001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國際競賽、2001亞太影展、2001南方影展、2002義大利Infinity影展、2002台灣世界族群和平影展


編寫邊查資料,才發現,哇,好多的紀錄、好大的來頭。

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當時號稱帶來六十萬大軍,我想或許也帶來了六十萬個生離死別的故事……。


年輕的孩子離開家,加入軍隊,接著便是幾十年的離鄉背井、音信斷絕。這,就是蕭菊貞的父親的故事,也是許許多多榮民的故事。可很奇妙的,看著片子的我,一開始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榮民/老兵/國族/兩岸的「議題」(issue),而是著迷的看著故事,對於泛議題的常讓周圍的人受不了的我來說,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也許是那個下午的愉快,或是更可能的,是該歸功於導演說故事的本領的高明。從一枚銀簪子開始,以蕭爸爸為主,夾雜著蕭媽媽與蕭菊貞自己,一方面往前發展正進行中的返鄉探親的敘事,一方面又往後爬梳家族史的脈絡,同時發掘現處時空下蕭爸爸的人際網絡,一點一滴的揭露一個典型的來台老兵的一生。

過節時別人在慶祝,自己躲在床上哭。
……
想家會死!沒藥醫耶。


二十歲左右的孩子,在舉目無親的土地上,「想家」有多麼痛?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反攻大陸」的神話,但當歲月移轉,神話崩滅,故鄉親人成為或許此生再也無法觸及的傷痛,他們只能斷了回家的念頭,艱苦地在異鄉謀生,或者,選擇結束生命。

沒什麼後不後悔的,我這一生都是為了國家。
……
我們現在兩邊不是人,大陸說我們是台胞,台灣說我們是外省人。
……
他們不是生來就只知道忠黨愛國、冥頑不化,有誰願意拋妻棄子、離鄉背井這麼孤老終生?


外省族群在國族認同的議題上,一直受困於蝙蝠情節,老兵們尤然。這是當權者犧牲這個族群導致的時代的悲劇。缺乏社會網絡的老兵們在經濟與政治上無可避免的必須仰賴國民政府,看似「優勢」,也就與相對被剝奪政經資源的本省菁英處於對立的位置。這個豢養關係並沒有在政權交替前妥善解決,反而在政黨的族群動員下被強化,導致「改朝換代」後的無比尷尬:他們既缺乏安全感,又受意識型態「洗腦」,錯失與本省族群和解的機會;本省族群接收他們過往資源,並將過去受國家機器的政經壓迫轉化為族群傾軋加以清算;政客們呢?始作俑者繼續剝削消費他們的剩餘價值,擅長利益計算的廟堂新貴判斷耕耘這個族群無利可圖。沒有人幫助他們處理他們的認同危機。

然後,兩岸開放探親了。

回鄉之路成為可能之後,是不是就解決了老兵們的悲劇了呢?我們都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吧。蕭爸爸算是相對來說幸運的例子,尚有親人健在,兩方溝通都還融洽。總還是免不了遺憾。那其他更不堪的老兵呢?歸鄉之路不順遂的他們,都讓歲月與死亡吞噬了麼?

我很喜歡的段落,是蕭爸爸早晨到學校運動,一群老人圍著玩球、閒聊。那段的鏡頭,特別有情。而片尾,一名老兵悲傷的嘶喊的歌聲,控訴著戰爭、悲劇、人生,不忍看、不忍聽,可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們,這就是台灣,不要怕,要去看,要勇敢。

這部紀錄片是我拍攝紀錄片這麼多年來拍的最害怕的作品,說的是老兵的故事,也是我父親的故事。
……
我的退縮,是我的怯弱,也是身為紀錄片導演拍攝自己的故事時的不安,更是社會對這些老兵的一種壓抑。
……
我也曾經反問自己,我是不是有點殘忍,對自己也對他們。在這段拍攝過程,當我一有難過或是激動的情緒時,便趕緊拿出一把刀割開那情緒,我讓自己維持著某一種冷酷。
……
害怕,因為知道自己的微不足道;因為瞭解面對他們的時候,我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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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省老兵的另一半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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