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上陣。
移開前排的桌椅,窄窄的三米乘六米的空間,就這樣舞起來。還有比這更簡單更將就的舞台嗎?舞台中間是個女舞者,離她一米遠的前方,是個搖籃,在〈春花望露〉的音樂中,她,好似用盡全身力量,想舉雙腳,伸雙手,去探觸嬰兒,擁抱嬰兒,始終不可得,她眼光熱切,表情哀傷且呆滯,步履維艱,四肢僵硬,不由自主。
啊~我突然明白了,看不見的,無形的線,在每個關節,緊緊拉扯著她,控制她的行動,控制她的方向,控制她的意志。無形的線頭,緊緊操弄在後方一個魔般男人手裡,隨意拉扯的線,叫她低頭就低頭,叫她折腰就折腰,叫她匍伏就匍伏。她是傀儡,無法出聲的,淚流滿面的傀儡。我突然懂了,這是蔡瑞月的故事,這是許許多多人的故事。
音樂停止,燈光重新亮起。蔡瑞月顫危危的,起身向大家致意。我低首,雙手掩面,不想讓人看見我的淚水。她細聲說起這齣舞作的源起,1949年雷石榆被驅逐出境,從香港捎來家書,蔡瑞月隨即以「通匪」之名被捕,囚禁於內湖「新生訓導處」,她思念丈夫,思念一歲多的兒子雷大鵬,日夜流淚,不知所措。然後,當局命令她去中山堂跳舞娛賓。表演當天,囚車載著她從內湖開往中山堂,經過中山北路農安街舊宅,她的心兒砰砰跳,她多麼希望,多麼希望,家人幸獲通報,抱著小孩,靜候路旁樹下,向疾行而過的囚車上的她,揮揮手,叫一聲媽…
—〈傀儡上陣〉‧胡慧玲
讀來很心痛。摧肝斷腸,不外如是。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