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26日 星期三

實習領隊手記Ⅰ

終於「正式」與麗菁見面--第一次是在青少年問題研討營碰到的。斷斷續續談了一些東西,覺得她是一個很有創意的人(當然她謙虛的說自己是很會胡思亂想),比預想中孩子氣一些。她也談到她自己過去是重思考輕感覺的人,真令我驚訝!有機會真的要多問一些,看她是如何轉變的。另外她也是喜歡(歡迎)搞破壞的領隊,我想,應該可以合作的頗愉快吧。

至於開會的情形... 我遲到不過十幾分鐘,麗菁就開始準備散會--因為一直都是她一個人表演。呃,就全是新活動員的條件來說,倒也不能太過強求。畢竟初到一個陌生的團體,安全感(談話上)的建立並不是很容易的事。看麗菁怎麼帶吧,這是我要好好學的部分。當然,我想多增加一些非正式的聚會,或個別的電話聯絡,應該會更快讓大家熟起來,建立默契。今天和一個活動員(完了,我全忘了他們的名字)稍微聊的結果,大約可以想像整個活動員的狀況--彼此不熟不太敢講話、自己的外務很多沒時間處理領隊交下來的「功課」,屬於標準的「不滿意但可以理解」。

給自己的評價嘛... 大約比過去的自己健談一些(跟麗菁談時、會議中時),安心一些(當然這是因為相較其他人來說自己已經油條太多的關係)。第一次跟這些人見面,就能比以往跨出更大的步伐,我想,除了對整個情況的熟悉,自己內心裡想改變自己的動力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少量的談話中,間介的對不上話的情形還是偶爾會出現(不會是代溝的關係吧?),不過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再熟一些,再多些認識,大概就可以處理的比較順一些。

啊... 「準領隊」這個頭銜真令人惶恐。還在摸索著自己在營隊中的定位,目前暫時還是站在麗菁的「暗樁」的位置,要在觀察和參與這兩部分找到平衡點。另一個尚未露面的「準領隊」是什麼模樣呢?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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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5月11日 星期二

生命之苦。

我們行走世間,真像偷竊生命之果,盜汲智慧之泉的人,無時不刻,要受到現實的緝捕、拷問;那果實、那泉液,我們妥貼地置於內心的理想之盤上,雙手雙足穩穩地護持著。而現實,這捕快,一眼瞧出你的破綻,急箭追查。你於潛逃之時,不得不將一盤理想暫託於草叢之中、泥沼之下,待來日歷劫之後,再來取回這稀世之寶。於是,在現實之前,你大膽地坦認:「我毫無理想,不信,你搜!」,這般搜查、尋訪、驗證之後,你的確不是盜者,便判你發還本鄉,待你起程之日,你不得不驚顫,死神也等你很久了。就算,你尚存餘息,回到埋寶之處,你亦將發現,那泉水已濁、那果實已腐,那托盤已朽,而你鬢已蒼蒼... !你仰天一哭,生命是一場冤枉。

—〈月碑〉‧簡媜


瑩瑩,彷彿有一支帶著原罪的族裔被押解到世上來,他們通常擁有稟賦與能量,能輕易獲得同儕企求不及之物,卻不易被窄化的體制收編、把靈魂繳交國庫。他們如此意興風發,宛若驕子,然而一旦碰觸生命議題,又比他人痛楚百倍;他們原應利用稟賦搜尋生命意義,可是那一份資質卻更優先地洞悉虛幻。好比交給一個智慧犯利器與幼苗,命他到冰崖植樹,綠樹成蔭了便可免罪,他明知不可能,還會耐著性子掘冰種樹?不,他會用利器封喉。對這些宛若宿罪的族裔,旁人束手無策,既不能在初始阻止他們誕生,即意味著日後無法阻止他們自行設定死亡。

—〈秋夜敘述.宿罪族裔〉‧簡媜


我總是不能忘懷簡媜寫的這些篇章。這個世界不斷地跟你要著青春、自由、夢想,然後拿名聲、財富、安定換給你。無窮無盡的交換,你捨不得手上握有的,想望著不曾得到的,有時你換到些東西,有時你不肯交出擁有的東西,而更多的時候,時間把兩者都取走。

《水問》這本集子是初上大學時讀的。彼時靈魂正受愛戀煎熬,以及生命詰問,那一夜,我覺得自己懂得她文字裡的撕裂、掙扎。彷彿所有受創的靈魂都有著共同的語言,能了解彼此的苦難,透過傷口互相碰觸,驅走孤單。於是我在黎明來臨時,回溯年少時的足跡。從紅樓到內湖,如同野獸負傷時總會奔回深山,我本能地治療著自己--藉由回到過往。然而猛然發現,那些過去所熟悉的已不再屬於自己了,迎面而來的是「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尷尬與倉惶。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交換,越來越多的拉扯。理想一步步往後退,現實一步步向前逼近。而再也無法覓得療傷之處,於是只得唯二的選擇飛昇或墮落。若不是唯恐不及的向前邁開大步,急急吞嚥消化種種似懂非懂的理論知識,以抗拒種種不利於己的「交換」之後的失落。就是放棄言說放棄抗辯放棄交換,放任自己沉溺在黑暗中向下飛墜,不理會世情變化、人事更迭。然而這兩者如同光影般,是互生共存的。急促邁步既然非常態,自然需墮落沉溺作為喘息之用。

我在想,一個急切企圖攫取一切的人,是不是正彰顯出他的匱乏呢?或許是吧。總是在渴求的我,或許是因為從未掌握幸福。然而,要擁有多少才算足夠呢?帶著原罪的族裔,要怎樣才能、要用甚麼才能說服自己,不再受生命難題所苦?

簡媜這樣寫著:

恐怕也到了一種心境,想要試試宛若孤嶼的漂流生涯裡和諧是否可能?在自體之內、群體之中、生死兩岸的。試著在難以剷除的宿罪荒原裡清出一塊「雅量」,把在外頭哆嗦的人喊進來暖一暖。我無法回答生命意義(妳比我更擅長辯論),我只確定一件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活著。把在外頭哆嗦的人喊進來取暖,因為總有一天,一切永遠消逝。

瑩瑩,因「消逝」故,湧生不忍。不忍周遭之人無罪而觳觫,於無盡滄海之間宛如泡沫與我邂逅一場,卻不曾從我處聽得半句愛語、獲贈一兩件貴重記憶。瑩瑩,不忍見其貧。

—〈秋夜敘述.宿罪族裔〉‧簡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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